本文来源于《财经网》 2009年06月02日 10:40
【《财经网》华盛顿专稿/记者 李增新】6月1日，美国政府正式宣布，美国的“百年老店”通用汽车将申请破产保护，并争取在90天内缩减规模，重组为“新通用”，以更健康的姿态重返美国汽车市场。
当天上午，美国总统奥巴马、通用总裁兼CEO韩德胜（Fritz Henderson）分别在白宫和底特律举行新闻发布会，宣布了政府将提供的进一步救助措施，以及通用重组后的所有权结构、通用未来的商业模式和盈利目标等。
国有“新通用”
按照目前的计划，美国政府将在已经提供了194亿美元资金的基础上，再为通用提供301亿美元；加拿大政府也将提供95亿美元资金。
重组之后，美国财政部将掌握“新通用”60.8%的普通股股权；加拿大政府获得11.7%股权；美国汽车业工人协会（UAW）旗下健康基金——职工自主福利协会（VEBA）将获得17.5%的股份；非担保债券持有人将持10%股权。
此外，非担保债券持有者及VEBA分别获得15%和2.5%的认股权。根据此前的报道，当“新通用”市值上升至300亿美元时，现有债权人可以行权；当市值达到750亿美元时，VEBA可以行权。目前，通用已经停牌，截至上周五的最后一个交易日收盘，通用汽车市值为4.6亿美元，相比之下，丰田汽车市值为1257亿美元。
“新通用”还将承担总计170亿美元债务及年息9%的90亿美元优先股（拥有优先股的股东可享受固定股息，一旦新通用破产清算，在偿债顺序上优先于普通股，但不参与公司红利分配，亦无表决权，很难介入公司经营管理——编者注）。
其中，美国政府将持有67亿美元债权、21亿美元优先股；加拿大政府持有13亿美元债权、4亿美元优先股；VEBA持有25亿美元债权、65亿美元优先股。
目前，通用已分别与美国和加拿大政府、UAW就上述协议达成一致，而美国政府在上周日称，持有271亿美元无担保债券的债权人中，有至少54%的债权人已经同意通用破产重组计划。
对于生产链条中的其他各方及消费者，美国政府及通用汽车也给出了不同的保障安排。根据白宫及通用分别发布的声明，所有消费者购车的保修将由政府承担，至今，美国政府已经为通用保修计划划拨了3.61亿美元；对部件厂商，美国政府承诺，对已经发生的“应收款”，将通过50亿美元的“部件厂商援助计划”给予支付，而此后发生的账款，将对“关键”厂商给予资金支持；对多数“幸存”的经销商，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（GMAC）将继续提供批发贷款服务；对通用现有员工，将根据上周五达成的削减福利协议执行。
按照当前的计划，通用将保留卡迪拉克、GMC、雪佛兰和别克品牌，出售庞蒂克、萨博、土星及悍马；关闭47家工厂中的11家，另外三家暂时停产；将现有经销商数量在2010年底前减少1100家，未来计划总计削减2600家。
“次差”选择
“政府并不希望运营通用，我们成为‘被迫的股东’（reluctant shareholders），因为这是惟一选择。”奥巴马在6月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称。
在多数分析人士眼中，政府介入通用是不得已的“次差”（least worst）选择，由于缺乏买家，在没有政府注资的情况下，通用理应直接步入破产法“第七章”的清算程序。对于破产保护的必要性，不同支持者给出了不同理由。归结起来，大致有三个方面：
第一，清算将使纳税人承受损失。根据通用的声明，截至3月底，通用净资产为-905亿美元。尽管美国财政部的200亿美元贷款排在清算行列的“队首”，负资产意味着纳税人的钱财不可能如数返还。
此外，美国政府对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已提供的125亿美元注资，50亿美元部件厂商救助计划，保修担保计划以及各种“表外”援助也将因破产清算而“前功尽弃”。“美国政府已经深度‘套牢’。”一些业内人士打趣道。
在新闻发布会上，有记者提出，此前通用已经多次宣称将通过重组扭亏为盈但一次次失败，这次凭什么保证成功。韩德胜解释称，“破产重组的最大好处，是快速剥离了通用过于沉重的负债。”按照目前的计划，“新通用”负债将从目前的544亿美元缩减至260亿美元。
第二，清算将带来更多失业，严重影响地方经济。通用在美国的工会员工有5.4万人，经销商员工约有7万人。通用破产倒闭将使深陷困境的密歇根、印第安那、俄亥俄及特拉华州失业率大幅上升，有估计称，这可能拉动全美失业率一举突破10%。
“失业最显著的影响是居民消费及地方政府财政。”华盛顿智库经济及政策研究所（CEPR）联席主任迪恩·贝克（Dean Baker）对《财经》记者说。到时，美国经济刺激计划中对州和地方政府财政的支援，将在需求崩溃下显得十分无力，而区域经济的恶化也将拖累整体经济的复苏。
第三，美国政府、通用及多数汽车业内人士对美国汽车销量回升抱有希望。《财经》记者近来采访的汽车行业分析人士几乎一致认为，目前美国汽车市场年销量900万至1000万辆的水平实属“特例”。
虽然通用及美国政府发布的声明分别提到，通用重组的目标之一是将“盈亏平衡点”从目前的1600万辆降至1000万辆，但在当日的记者会上，韩德胜强调，金融危机带来的信用萎缩、经济衰退带来的需求缺失，是美国汽车业陷入困境的主要原因。“目前的销量显著低于1995年至2007年间，美国汽车1500万至1700万辆的年销量。”
“国家资本主义”隐忧
“美国政府将作为‘被动’投资人（passive investor），只参与影响财务健康和有关盈利前景的重大事宜的决策，而对日常运营将采取‘不插手’（hands off）态度。”奥巴马称。然而，分析人士普遍担忧，美国政府的上述承诺几乎不可能实现。
“次差”选择的首要风险，在于纳税人作为股东与企业盈利目标的内生矛盾，这对通用扭亏为盈的前景将发生影响。
“究竟什么方面无关财务健康和盈利前景呢？”前通用全球公共关系事务部主管荣加德·席斯（Ronald Theis）问道。“对于通用失败的原因，有人归结于没有跟上市场需要的车型，以及上世纪末曾经出现的质量问题，那么生产什么车型、给管理者发放多少薪酬、哪些部件厂商是关键厂商，哪些工厂和经销商应该关闭，是不是都会对通用实现利润有所影响？”
“我们的目标是将来推出的每一款车型，都是能在市场上热卖的车型。”韩德胜当日表示。到2012年底，通用雪佛莱混合电动车Volt将推出14个车型，到2014年，通用将有65%的车型能够使用替代能源。
然而，新能源汽车的销量，最终取决于消费者在传统汽车与更昂贵的新能源汽车（目前每辆贵5000美元至7000美元）之间的权衡。印第安那大学公共与环境政策学院院长约翰·格勒厄姆（John Graham）认为，目前的能源政策下，美国油价普遍低于其他主要汽车消费市场，政府补贴无法构成足够动力，新能源汽车只能是追赶技术潮流和环境保护主义者的选择。在普通大众接受之前，此类汽车成为利润主要来源的可能性不大。
然而，作为大股东，代表纳税人的国会及政府，有权规定汽车企业生产何种车型。美国环境保护局（EPA）局长丽莎·杰克逊（Lisa Jackson）即持此观点，她认为应当确保通用及克莱斯勒向新能源汽车方向转型。
“政府的主要目标是保证纳税人投资有好的收益，还是对公共利益负责——这不一定意味着企业利润最大化？”前克林顿政府劳工部部长罗伯特·莱克（Robert Reich）表示，“当然是后者。”
“国有化”的另一大风险，是将其他企业置于不利地位，而政治因素也可能给保护主义提供便利。
目前“三大”中惟一没有接受政府救助的福特汽车，就可能处于不利位置。在福特汽车全球策略主管马特·奥利瑞（Matt O'Leary）眼中，避免政府干预对福特“利大于弊”，但他也同时承认，福特在资金和市场方面，也正处于艰难的境地。5月24日，福特汽车最大的供货商美国伟世通公司（Visteon）宣布，旗下数家公司可能宣布申请破产保护。
作为UAW与通用达成削减员工福利的条件，在关闭的工厂中，其中一家将被改造为适合生产包括雪佛兰Cruze和Volt等小型汽车的工厂，年产量将达到16万辆。“我们未来的计划仍采取‘就地生产’的原则。”韩德胜说。
最后，分析人士指出，政府一旦介入，就很难退出。
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埃斯瓦尔·普拉萨德（Eswar Prasad）表示，当有隐性的政府担保时，消费者和投资者都对企业有信心。然而这一出自政府背后支持的效果很难衡量，这就存在着政府退出时“高估”通用健康状况的风险。
美国传统基金会研究员詹姆斯·加图索（James Gattuso）建议，政府现在就应当明确管理和退出计划，包括设立一个明确的持股截止日，到时必须归还通用至私人投资者手中；设立详细的偿还政府贷款的时间表；政府明确未来不再注资；详细划分政府参与决策的领域和不干预的领域；明确通用不能受到政治势力或竞选赞助人的左右等。
当日，美国各大电视台、电台、网络媒体均在进行“全天候”新闻直播与激烈讨论。有听众致电国家公共广播电台时称，政府这一做法是对“失败者”的奖励，违背了市场经济原则。
美国外交关系学会研究员阿米蒂·什莱斯（Amity Shlaes）认为，准确的说法应为“国家资本主义”，国有化后，政府对企业度过危机、确保经济增长将起到作用，然而增长的质量、居民实际收入的提高，均将受到不利影响。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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