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财经》驻华盛顿记者 李增新 [2009年03月24日 09:56]
受到私有部门欢迎，政府将承担巨大风险，这一“补贴”机制可能为市场“滥用”，实施效果亦存在多重不确定性
【《财经网》专稿/驻华盛顿记者 李增新】当地时间3月23日，美国财政部公布了“金融稳定计划”的最新实施细节，宣布政府将出资750亿-1000亿美元，为私有资本购买金融机构问题资产提供担保，以吸引最多1万亿美元的购买需求。当日，这一“重大利好”引领美国股市飙升，道琼斯指数蹿高近500点。 该计划的核心是政府为私有投资提供担保，但其可行性仍取决于尚未公布的贴现率等更为具体的实施细节。且仅当该计划有效剥离问题资产，显著提高金融机构资本充足率，使他们重新开始放贷，才可能“避免”政府继续对金融机构注资或“部分国有化”。
计划内容 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当日称，政府将从“问题资产救助计划”（TARP）中划拨750亿至1000亿美元，作为“公共-私有投资计划”（Public-Private Investment Program）中的政府出资部分，以形成5000亿美元对“遗留资产”（legacy asset）的“购买力”，并希望最高可达1万亿美元。 而该计划的实施原则包括：第一，由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（FDIC）及美联储提供担保和资金，使纳税人投资效果“最大化”；第二，政府与私有投资者分担风险和收益；第三，通过拍卖的方式，防止政府对“遗留资产”出价过高。 对于不同类别的资产，美国政府给出了不同的投资模式。 第一类为“遗留贷款”。首先将由金融机构决定出售哪些贷款资产，此后，该机构将资产在私有投资者间进行拍卖，价高者获得。然后，私有投资者举债购买资产，FDIC以1比6的比例对资产的大部分进行担保；剩下的部分，由私有投资者和财政部均摊购买。 财政部举例说，票面价值为100美元的贷款资产，若最终以84美元拍卖成交，则FDIC将对其中72美元进行担保，私有投资者可发债融资。所剩12美元中的6美元由财政部出资购买，另6美元由私有投资者购买。此后若资产升值，则私有投资者还清72美元债务及利息后，剩下的部分将与政府按比例分享；若资产贬值，则私有投资者至多损失6美元。 第二类为“遗留证券”。对这类资产，政府将对新旧资产支持证券（ABS）分别对待。 第一，将“期限资产支持证券工具”（TALF）扩展到非“两房”居民按揭贷款支持证券（MBS）、AAA级商业按揭贷款支持证券和其他ABS。 此举标志着自3月3日起开始实施的TALF计划，由最初的学生、汽车和信用卡贷款支持证券，扩展到房地产市场按揭贷款支持证券。TALF的适用范围为2009年1月1日以后发行的证券。 第二，对于今年以前发行的证券，政府将挑选最多五家“合格资产管理公司”，创立投资基金购买，政府将按比例出资。 财政部举例称，若某一合格资产管理公司筹得100美元私有投资，则财政部将追加100美元，并可能要求资产管理公司再举债筹措100美元。这样，该公司可能拥有300美元用来购买今年以前发行的AAA级ABS。此后，该基金将遵从“持有至到期”（hold to maturity）的投资策略以获得利润。
放弃“国有化”？ 财政部在声明中称，当日发布的计划，与银行逐步清除或政府单独购买资产相比，具有较大优势：逐步清理有可能重蹈日本覆辙，而政府单独购买则将给纳税人带来更大风险。 分析人士则指出，这一计划出台的背景也可能与美国国际集团（AIG）陷入奖金风波有关。最终选择“公私合买”问题资产，有助于避免政府在掌握金融机构后，步入是否应干预其决策行为的两难境地，美国企业研究所（AEI）研究员菲利普•利维（Philip Levy）对《财经》记者说。 AIG于3月15日对其金融产品部门发放1.65亿美元奖金后，引起美国各界强烈谴责。美国众议院在上周四通过法案，规定对政府救助金融机构的奖金获得者，最高征收90%的税收。而在上周末，又传出AIG已将财政部下属国内收入总署（IRS）告上法庭，欲追回其去年多缴的3亿美元税收。“这就像自己告自己，惟一获益的就是将得到几百万美元诉讼费的律师事务所。”有分析人士称。无论在何种情形下，美国政府均陷入不得不管又要避免干预的两难境地。 而“公私合买”的性质，则决定了上述资产管理公司，与储贷危机中的清债信托公司（RTC）和之前市场普遍猜测的“坏银行”方案有所区别。若此举能够足够清理金融机构资产负债表，并促使其重新放贷，则有可能避免银行被“国有化”的结局，传统基金会（Heritage Foundation）研究员福斯特（JD Foster）告诉《财经》记者。 根据2月10日公布的“金融稳定计划”及2月25日公布的该计划核心内容“资本援助计划”，美国政府目前正在对美国最大的19家金融机构进行“压力测试”。若结果显示某金融机构需要更多资金，该机构将有六个月时间自筹资金。若无法获得私有部门注资，则政府将提供资金援助，换取该机构的可转换优先股。在随后的七年内，金融机构可选择回购优先股，或将其转为普通股；若到期仍未赎回或转换，则政府所持优先股自动转为普通股。
财政部表示，新计划是其近日来密集调研和与金融市场各方磋商的结果。而市场人士表示，此前预计政府对“遗留贷款”的担保比例至多为1比4，最终的1比6担保比例确实“出乎意料”。 当日美国金融机构股价纷纷上扬，花旗银行上涨近20%，美国银行上涨26%，汇丰控股上涨14%，摩根大通银行收高25%。在金融股带领下，美国主要股指一路狂飙。至收盘时，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上涨6.84%（497.48点），标准普尔500指数上涨7.08%（54.38点），科技股指标纳斯达克指数也上升6.76%（98.50点）。
前景未明 美国总统奥巴马当日表示，他本人及其经济团队对该计划“解冻”信用市场充满信心。“鉴于目前金融市场仍十分脆弱，这个计划当然不会一夜间生效，但我相信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。” 分析人士指出，如何确定TALF计划中的贴现率等具体实施细节，还可能需要政府与金融机构、投资者之间长达数月的磋商。令一些专家担忧的是，新计划允许投资者用最少的资金取得最大的利润，而政府则承担了大部分风险。 另一大隐患是，投资者可能故意出价很低，通过政府提供的较高杠杆率获取利润。这样，金融机构从清理资产负债表中所获的收益，可能并不足以充分提高其资本充足率，以获得重新放贷的能力，菲利普•利维称。 华盛顿智库经济政策研究中心（CEPR）联席主任迪恩•贝克（Dean Baker）认为，该计划至少在多个方面存在较大不确定性。 其一，一些投资者实际上早就看到了机会，但一直在等今日的情形。目前不清楚的是奥巴马政府是否允许此前“兴风作浪”的对冲基金参与其中。若被允许，目前“几乎不被监管”的对冲基金及私募基金，将可能利用政府这一“慷慨”的“风险补贴”，坐收渔翁之利，这将引起另一波关于道德风险的争议。 其二，这一计划还将为事实上已经破产了的“僵尸银行”带来机会。若这些本已持有大量问题资产的大银行，在政府担保的刺激下又相互买入，而最终依然难逃破产厄运，则政府将承担比目前风险放大数倍的损失。
第三，持有大量问题资产的金融机构因参加该计划而获益，健康银行则失去以此盈利的机会而处于不利地位。 第四，仍然可能出现资产“卖不动”的情形，因为目前投资者对此类资产的估价远远低于票面价格。虽有政府担保，但若出价过高，仍难以盈利。正是买卖双方对资产估价的差距，可能使问题资产继续留在银行账上，于是未来政府仍要请求国会划拨新的救助资金。 最后，政府承担巨大风险，还可能给欺诈和腐败行为留下空隙，而负责监督该计划实施的FDIC并不具备相关的监管经验及人才。 目前很难判断具体的实施效果，“非常不幸的是，奥巴马以总统职位为赌注，为救助华尔街做了最后一搏。”迪恩•贝克对《财经》记者说。自AIG风波以来，美国国会已有对盖特纳的不信任之声，而此前奥巴马多次申明，完全支持盖特纳，并相信盖特纳在处理此事中没有失当行为。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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