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国金融机构还会有大麻烦

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吴晓鹏 王康 美国奥兰多报道 2009-4-29 4:38:56
纽约大学商学院教授鲁里埃尔·鲁比尼(Nouriel Roubini)以“末日博士”的称号闻名于世，但最近，他正在尝试为自己打造“现实博士”的新形象。

“我不是末日博士，我是现实博士，我不相信我们最终会以接近大萧条的局势收尾，”鲁比尼说，“6个月前，我担心美国会陷入L形接近萧条的局面。今天，当美国政府和其他国家采取了非常激进的政策行动后……我们实际上正处在U形反转的过程中。”

但在4月27日接受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采访时，鲁比尼对于全球经济前景的预测仍比大多数经济学家悲观得多。

目前市场共识美国经济将在今年第三季度出现正增长，第四季度增长将超过2%。鲁比尼的预计则是，美国经济第四季度的增长为-2%。对于2010年，他预计美国经济会增长约0.5%，而目前的市场共识为2%。

鲁比尼因准确预言此轮经济与金融危机而声名远播，人们说他是这场全球经济灾难中的“少数受益者之一”，其“粉丝”中也有不少重量级人物。

知名投资家乔治·索罗斯称鲁比尼是“所有经济学家中最正确的一个”；而奥巴马的经济顾问、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萨默斯去年秋季称赞说，“鲁里埃尔的伟大美德在于他是正确的。他提出的许多观点曾经被人们视作胡言乱语，如今它们都成为事实，因此我要给他记上一功。”

4月27日，鲁比尼作为主旨演讲人出现在奥兰多的CFA(注册金融分析师)年会上，他在提问环节及当天的小规模记者会上回答了本报记者的提问。

“全球金融机构还会有大麻烦”

《21世纪》：您认为金融危机目前进展到了哪一步？美国金融机构的状况到底有多糟糕？

鲁比尼：我们目前还处在非常严重的金融危机之中，我对金融机构的预测是它们会有3.6万亿美元的损失。IMF最近刚刚修订了对于全球金融机构损失的估计(4万亿美元)，与我的预测非常接近。如果这是正确的话，它意味着金融机构还会有大麻烦，它们接近资不抵债，或者还需要大量的资本金补充，金融系统的情况依然严峻。

《21世纪》：银行接下来的大麻烦来自哪里？还会不会出现新一轮的危机？

鲁比尼：银行的所有贷款和证券的违约率都会上升，因为失业率会上升。到今年6月份或7月份，失业率可能就会达到10%，今年年底有可能上升至11%。不管你的银行是不是有很好的首席执行官或管理层，只要失业保持10%或11%，对银行来说就会有非常大的损失，并且不断增加，这是我们分析的逻辑，也是IMF的逻辑。

美国马上将公布对于银行压力测试的结果。压力测试有基本情况和最糟糕的两种情形假设。目前第一季度的失业率已经比压力测试中的基本情况假设要高了。而他们假设的最糟糕情况，是明年失业率会达到10.3%。可以肯定的是，今年秋季我们的失业率就会达到10.3%，甚至更高。但目前的压力测试没有将这一点算进去。

《21世纪》：12%是最糟糕的情形吗？

鲁比尼：如果你按照基本情形假设来做压力测试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。失业率是任何压力测试最为关键的一项指标，因为失业是引起债券违约的最主要原因。我说失业率今年10%、明年11%还是非常保守的说法。

目前我更担心的是通货紧缩

《21世纪》：为什么压力测试会依据过于乐观的情形。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银行到底有多大的麻烦，是吗？

鲁比尼：我还不知道压力测试的结果是怎样的。但每家银行应该都会通过压力测试，并且都会处于平均水平之上。但是考虑他们过于乐观的预计，有一些金融机构(我不具体说名字)需要大量的资本金。他们有6个月的时间从私人部门那里筹集资金，但除非银行进行大规模的减记，否则私人投资者不愿意出一分钱。另外，当政府将优先股转换成普通股的时候，现有股东权益也会大大稀释。所以金融机构还需要大量资本金，有人说，他们不可能融到资金，所以政府最后还是会转换优先股，目前的策略是在浪费时间。

《21世纪》：你相信美国国债是个泡沫吗？什么时候泡沫会破裂美元崩溃？

鲁比尼：我不认为国债和美元是泡沫，他们是由当前的经济形势驱动的。当最终从经济衰退中走出来，我们可能会有严重的通胀问题。目前我更担心的是通货紧缩。接下来两三年，商品期货有巨大的通货紧缩压力。如果巨大的财政赤字不断增长，中期会有通货膨胀。但是接下来两三年时间里，我并不是很担心通货膨胀。

“玩一个储备不足的游戏”

《21世纪》：你怎么看银行今年一季度的盈利？

鲁比尼：多数银行的减记储备是不够的。比如富国银行，它一季度盈利是比预期好很多，一季度的储备是去年第四季度储备的一半，但加州的房市比去年第四季度只能是更糟糕。所以他们在玩一个储备不足的游戏，考虑到经济的各项数据，银行的储备都不够，他们应该储备更多而不是更少。这些都是会计手段。我同意，时间可以治疗很多伤痛，一些银行会有改善，但如果你看看最大的四家银行——花旗、美国银行、摩根大通和富国银行，他们的贷款账本看起来是一样的。只要失业率达到10%或者11%，所有的银行都一样丑。

在接下来一年时间里，局势会越来越明显，即美国银行业的脆弱在目前的乐观环境中还没有反映出来。他们用新的会计准则来增加资产的价值，这些并不是真实的。另外，高盛已经转变成银行控股公司，但仍然像高风险高杠杆的对冲基金一样运作，他们说想偿还政府的救助资金，是为了能继续疯狂赌博，高盛一季度的收入主要来自于高风险的交易活动。我认为，政府给这种赌博行为进行补贴是不公平的，而这正是目前发生的情况。

《21世纪》：美国经济下滑什么时候会触底？

鲁比尼：美国经济依然处在非常严重的衰退之中。目前的共识是第三季度经济将出现正增长，第四季度增长2%以上。我的观点更悲观一些，实际上IMF最近对全球经济的展望与我的预测也很接近。在过去两个季度，美国经济增长-6%，目前市场的共识认为今年下半年美国经济将出现正增长，但我预计第四季度美国经济会萎缩2%，经济萎缩的速度将会放慢。对于2010年，我预计美国经济增长约0.5%，目前的市场共识是会增长2%。2010年，即使技术上来说已经走出了衰退，但还是会感受到衰退的苦痛。

中国企业海外投资“远离金融业”

《21世纪》：你如何看待全球经济，特别是中国经济的前景？

鲁比尼：对其他国家来说，故事是一样的。所有的发达经济体，英国、其他欧洲国家、澳大利亚、新西兰、加拿大、日本，三分之二的经济体都会萎缩，出现严重的经济衰退。发达国家经济明年也都会很脆弱，增长为零。

新兴市场经济体则面临着硬着陆，经济增长会从7%降到2%。很多国家将进入衰退，很多国家则面临着金融系统性风险问题。

过去一个半月我去了中国三次。按年来算，我预计中国经济今年增长5.5%-6%，IMF和世界银行的预计是6.5%，而市场共识则是8%。不过我们也看到中国的经济政策已经开始产生作用，经济开始复苏，但我认为目前中国经济的复苏尚未稳固。

《21世纪》：最近一段时间又有不少中国公司展开行动，如收购一些矿业公司。你觉得中国在海外投资有哪些好的选择？

鲁比尼：我刚刚在中国参加了一个论坛，参加者有央行的官员以及中投的主管。中投的主管说，他们重新开始在欧洲投资了，他说去年欧洲曾阻止主权财富基金投资他们的公司。

从中期来看，随着全球经济开始复苏，情况或许会有一些好转，你可以投资一些海外股权，或许还会表现不错。如果我有建议的话，那就是远离金融股，不要碰金融行业。

“现在只是熊市反弹”

《21世纪》：你如何看待最近股市的反弹？

鲁比尼：现在只是熊市反弹，而不是持续性经济恢复的开始。我相信接下来宏观经济中出现的下滑会让人们感到吃惊的，人们也会对公司的盈利感到失望，考虑到整体经济和通缩压力等因素，这不仅仅是金融行业，而是会出现在所有其他行业。最后，以后还会有非常负面的金融震荡(financial shocks)。金融震荡有三方面，一些银行确实有大麻烦，压力测试的结果会显示，金融系统中的一部分还需要大量的资金；其他金融机构，如对冲基金的去杠杆化依然会持续；虽然IMF的支持在增加，但很多新兴市场国家都可能有严重的金融危机。所以金融震荡会来自银行，来自高杠杆的金融机构，来自新兴市场。

所有的方面都在恶化，失业、违约，股市上涨怎可持续。这不是繁荣的复苏，而只是熊市反弹。

《21世纪》：股市还会有新低吗？道指会否跌破6000点？

鲁比尼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底。如果我是正确的，即经济不像大家想的在今年下半年好转，而是明年一、二季度，那么股市的底部可能是在今年秋季。

在上次衰退中，股市的底部是衰退结束后一年半，今天的问题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很多。股市可能会触底，然后横盘整理很长时间，直到有坚实可持续的复苏出现。过去我都是正确的，但接下来我可能也会错误。是否有新低不好说。